归去来兮 _情系大悟_大悟论坛

vivi1120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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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：2013/1/11 11:12: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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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去来兮

（一）

对于刘靖蕙来说，这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翻译。可是她不知为何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。太阳懒懒地挂在碧蓝的天上，斜斜地晃她的眼。是一个很平常的早上，出门的时候接到常武从天津的越洋电话，靖蕙的心被搅得忽上忽下。这个常武是心中的一块很绝望的自留地，别的都可以放弃，只是一听到常武的话语，她的心便酥软了。

靖蕙已经去过移民局几次了，每次都是匆匆忙忙，为别人的事情忙乎。在美国拿绿卡时大多数人都要经过最后一道最关键的程序面试，不是所有华人的英语都灵光的，这便催生了翻译市场。靖蕙才做了不久，但口碑极佳，渐渐地在费城华人圈里做移民翻译有名起来。

时间尚早，靖蕙在等那对夫妇王雯和她的美国老公泰瑞（Terry），她电话里和他们交流过案子，知道雯也是天津来的，自然有些亲切感。他们相约在移民局门口见面，已经到点了，两人还没来，靖蕙无聊地打量起移民局这栋大楼来。门口只有一个猩红色的雨棚，上面除了门牌号码，没有任何的移民局的招牌、标牌和指示牌，让你不能很清楚地知道这里是你的目的地。这便是美国政府的一种隐形权利象征了，靖蕙在心里暗暗苦笑道。

在美国的华人，人人似乎都将这绿卡做终极目标，但拿到有怎样？她自己已有了绿卡，还不是每日要为生活而奔波，为这一口饭而活着，房子车子都有了，可为什么心中是如此空空呢？想给常武打电话，但想着时差的缘故，估计他已经要进入梦乡了，便努力想让这个名字挤出她的脑袋。

夫妇终于出现，距离面试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。一个华裔女子拖着一老美。那男的瘦得像一根竹竿一样，高高地竖着，影子被阳光拖得很长。雯连连说，不好意思，路上堵得很，泰瑞并没有表示什么。

靖蕙替他们着急，她不喜欢迟到，尤其是不喜欢到这种有些决定命运的场合迟到。一开始的不顺是不是预示着什么，她在心中有一点点不安，这是早上便紧张的原因吗？进移民局要过安检，靖蕙无奈地看着王雯浑身乱响，只好把脖子上胳膊上耳朵上的所有首饰取下来，放在盒子里，才总算过了门卫岗，又耽搁了不少时间。

进得大厦，上了三楼，里面黑压压都是等候面试的人。什么日子？里面的面孔不单单是华裔，还有拉丁裔、非裔、亚裔和看不出什么裔的人，大家似乎都在等着一个过堂，等待一个结果。在递文件的窗口，靖蕙将王雯的面试通知纸张交上去，那个美国官员收下了，便让他们等，这一等便是一个多小时。不知是不是对他们迟到的惩罚。

靖蕙百般无聊，又不能开手机，便和王雯聊起来，尽量熟悉他们的情况，为翻译做些准备。其实移民官问的问题都是随机的，有时候很难做什么准备，不过如果她对他们的情况熟悉了，自然心中有些根底。靖蕙其实和王雯通电话时了解过一些情形，但是细细问下来，觉得他们俩凶多吉少，她觉得很纳闷，这王雯英语讲得磕磕绊绊的，怎么和老公沟通呢？王雯看起来也开始紧张起来，似乎忐忑不安。

好不容易大厅旁侧的一扇门开了，里面出来一个移民官，他也是瘦瘦的高高的，五官非常标致挺拔，，那是一张让人一看就有些忘不了的面孔，似乎还有些英国后裔那一本正经状，他叫着王雯的名字。王雯一激灵，站起来一下没有立稳，一个趔趄，差点摔倒。靖蕙赶紧扶了她一把，旁边的泰瑞似乎没有任何表示。靖蕙看这个移民官眼生，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他。她礼貌地解释自己是王雯的翻译，那移民官上下打量了她一下，似乎感觉诧异，两人目光交接之处，靖蕙似乎恍惚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，一定是好莱坞电影看多了。靖蕙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，三人跟着移民官鱼贯状走入一间屋子。

“我叫亨利（Henry）”，那个移民官自我介绍。果然是英国人喜欢的名字，靖蕙也看到办公桌上有一个牌子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：亨利·布朗（Henry Brown）。亨利让王雯和盖瑞平排坐在他面前，让靖蕙做在王雯后面，然后又让他们站起来宣誓：“所答一切言语属实”。

亨利摊开他桌上的文件，将申请表格折出，跳着问了一些问题，他先问泰瑞：“你住在哪里，什么时候结的婚，以前有没有帮什么人申请过绿卡”之类。泰瑞坐得很正，回答得似乎也没有什么过错。

亨利然后又问王雯：“你什么时候来的美国，有没有犯罪记录”之类的问题。这些问题靖蕙因为做过几次翻译，知道都是移民申请表格上的问题，觉得亨利就是在走流程。

然后亨利把卷宗合拢，问泰瑞：“你有工作吗？你们的上一年的税单在哪里？”

泰瑞说他前年车祸后就再也没有工作过。

亨利又问：“那个联合担保人为什么愿意做这个担保，他知不知道这个担保是十年的？即使你和你的太太离婚，你和联合担保人都要为她在未来十年在美国的生活做担保？”

泰瑞似乎一下愣住了：“这些都是我律师做的，我并不知道是十年啊。”

亨利指着表格上的签名说：“这是你的签名吗？”

泰瑞点点头，然后说那个联合担保人是他弟弟，愿意为他太太做担保。

亨利对泰瑞说：“你太太申请的是家庭移民，你是必须做经济担保她不会成为美国社会的公众负担，她才能成为美国的永久居民，如果你觉得你的律师并没有对担保解释得很清楚，你有权撤下来你的申请。你可以先想一想，不用回答我，等我问你太太几个问题，你再做决定不迟。”

然后亨利侧过面来问王雯：“你懂英语吗？”

王雯挤了下眼，做出一个手势：“一点点（a little)。”

亨利显示出了浓厚的兴趣：“那你怎么和你先生沟通呢？”

王雯看着靖蕙，显然她并没有听懂这个问题。靖蕙清楚地将问题翻译出来，王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：“我们用手势，”她用中文继续对靖蕙说：“但是我懂简单的英语，和泰瑞交流起来没有问题。靖蕙看着亨利，心跳忽然加速，她努力镇定下来，将这些翻译给亨利。

亨利若有所思地看着王雯和靖蕙。然后他转过面来，对泰瑞说：“你想好了吗？你需要回去问你的律师后再回答我吗？”

泰瑞突然站起来，他的瘦高将亨利映衬得反而匀称起来。“我想撤回我的申请，我需要想想这个十年担保的问题。”他说，然后就准备离开。

王雯很茫然地看着靖蕙，她显然并没有听懂老公和亨利的对话。靖蕙简短地将事情经过简单说来一下。王雯有些发愣，试着拉住泰瑞。

亨利见状，对王雯夫妇说：“你们还是到外面去讨论吧。” 靖蕙尴尬地站在那里，不知道是走还是留。亨利突然对她说：“可以请你留一下吗？我有些事情想问你。”

泰瑞义无反顾地走出那间办公室，王雯只好跟着，两人坐在刚才等候的大厅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。很奇怪，王雯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可以和泰瑞说明白，但是和别人讲起英语来，便舌头僵硬起来，耳朵也不好使起来。

靖蕙坐在那里，低着头，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，也不知亨利要和自己说些什么，这是很奇怪的，通常移民官都会将配偶双方分开问问题，还没有只和翻译员讲话的。亨利看着靖蕙说：“请原谅我的不专业，我一直对中国女人有些疑问，想问你些问题。这和你刚才进行的翻译无关。”

靖蕙松了一口气，看起来这个签证官似乎就想和自己聊天似的。她问道：“你有什么问题呢？”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。自己做了一段时间的翻译，从来都是翻译问题的，从来没有问过移民官什么问题，尽管是一个小问题。

“不好意思，再问一下：你结过婚吗？这是个很私人的问题，你可以选择不用回答。”亨利正视着靖蕙，他的眼光是那样清澈，并没有让靖蕙感到邪恶。她在心底忽然涌动了一股暖流，常武的名字流在她的心扉，叩了几下。自己算结过婚吗？她对常武的感觉，已经是那种家中的相公，只是，是否那一纸婚约才算法律上的成双入对呢？她又何时可以得到那个承诺呢？

只是这个问题，让一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一位美国官员问起来，似乎有些奇怪。她甚至感到唐突。是的，亨利说自己可以不答这个问题，但他究竟是任何意图呢？

亨利似乎看出她的心思，替给她一张名片，说到：“我觉得华裔在美国是一个很特别的裔族，我一直都想去了解你们，我可以把你当朋友，了解一下你们的生活吗？我喜欢吃中国菜，经常去中国城，希望能碰到你，可以给我一下你的电邮吗？”

靖蕙迟疑了一下，这真是一个很奇特的面试。她犹豫片刻，写了一个电邮给亨利。然后站起来说：“我可以走吗？”

亨利笑着说：“对不起，我似乎吓到你了。当然，你有权选择自由。”美国人就是这样爱把自由讲在嘴上。

亨利送靖蕙走出他的办公室，到了大厅，看到王雯和泰瑞还在那里争着什么，便过来和泰瑞握手并说：“欢迎你决定好后随时回来。”然后便和王雯和靖蕙摆摆手，消失在那扇门后。

王雯看到靖蕙出来，像见到救星一样，说：“你快点帮我翻译一下，帮我说服一下泰瑞，请他帮我做那个经济担保吧。”靖蕙有些无奈：“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，我可能无法替你们做主吧。”

“哦，对了，移民官和你说什么了，是说我们的案子吗？”王雯问道。靖蕙咽了咽喉咙，尽量放松地说：“没有什么，只是问问我怎么认识你们的。”她不知为什么自己撒了这个谎，通常，她是最痛很言而不实的人的。

泰瑞似乎被一根竹子穿直了心，王雯的天方英语，已经无法揉弯它。

靖蕙没有想到今天的翻译会是这样的结果。

走出移民局，太阳已经过了正午，在向另一个角度倾斜。和王雯刚分开，便接到一个电话。她的心一凛，难道是亨利打来的？又想自己并没有给亨利电话，便将心揉了下去。她看看来电显示，是一个莫名的号码。她将电话凑在耳边，竟是那个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。常武。看来他一定是用电话卡打的，所以才会显示出陌生的号码。

“你是还没有睡？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。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时间，但知道美国和中国的时间永远是昼夜颠倒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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