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伯伯给我编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圆篓子。春天提着圆篓子去山上抽茅针,挖鸡腿(一种可以吃的植物根茎,取了个荤菜名),夏天把圆篓子系个长绳子,放一些锅巴粒,把绳子的一端系在门口水塘洗衣服的漂板石头上,然后蹲在树荫下,眯着眼睛等着鱼儿往篓子中间游去。那些鱼儿很聪明,也很灵敏,往往还不等我走近拉绳子,它们都一哄而散,快得仿佛没有出现一样。
到了秋天小圆篓子几乎整天就在我手上,捡黄水菇,捡花生,跟在犁红薯地伯伯身后捡红薯。我最喜欢捡红薯。伯伯一辈子扒拉土地,对遗落在土里的花生也好,红薯也好,显得格外小心和珍惜,犁地的时候,速度很慢,力道也轻。我就提着小圆篓子,赤着脚,眼睛盯着翻新的泥土,只要露出一根红薯根,就赶紧蹲下来,拔一下土快速的捡起来放进小圆篓子里面。,很多时候,运气好的话,也会捡到一些大的红薯,伯父犁半天红薯地,也能捡大半圆篓子的红薯。犁完了地,伯父一肩扛着犁,犁上挂着圆篓子,一手牵着我,我牵着牛慢慢地往回走。
伯伯总是喜欢问我,捡这么多红薯高不高兴?这些红薯捡回去要不要给猪吃了,过年好吃肉。我总是很坚定的说:我不,我要留着晒红薯干吃。
在厮沿(走廊)的一角,堆着大大小小的红薯。我每天都要去看好几遍,摸摸这个,摸摸那个。伯伯总是笑话我说,你这一堆红薯,有红薯爹,红薯儿,还有红薯孙…..我一边摸着红薯,一边说:我才不管是红薯爷还是红薯孙,晒成红薯干都好吃。
转眼最是适合晒红薯干的天气来了。白天阳光明媚,好晾晒。晚上更深露重,好回甘上霜。放了一段时间的红薯更甜了,装满满两菜篮红薯,站在水塘漂板石上,扎着架子,使着劲,提着菜篮来回晃,再放进水里上下抖。三番五次算是洗干净了。灶房的两口大锅早已经刷得干干净净了,劈柴都堆在灶门口。母亲把红薯倒进锅里码好添了水盖紧锅盖子,架好柴火,吩咐我看好火,她急急忙忙在塘埂上支好条凳,放几个方凳,把簸箕筛子抹干净,一一放好。等一下红薯蒸熟切好了就要晾晒了。
红薯干也分好多种,红薯条,红薯片,红薯丝,长的,短的,厚的,薄的,还有小红薯晒整个的,或者加点糯米粉做成红薯糕的。
晒了红薯干后,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塘埂那儿了。没事翻一下红薯干,顺便尝尝晒好了没有。从第一天尝起,到红薯干晒好,也不知道有多少晒好没晒好的红薯干进了我们肚子。记忆中任何时候的红薯干都是好吃的,而母亲总说我们是好吃的。
红薯干晒成了半干后,母亲总喜欢倒在平坦草地上接着晒。说让红薯干吸露水会更甜。母亲说的不知道是真假,我们也没有考证过。但是小时候的红薯干确实好吃,甘甜,有嚼劲。漫长的冬天,口袋有几块红薯干嚼一嚼,不亚于绿箭口香糖的感受,“让相见更亲近”。
今年的疫情改变了很多东西,也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习惯。不喜欢囤东西的我们,也慢慢学会囤了东西,不会储藏食物的我们,也凭着记忆学会晒干菜晒红薯干。四月的阳光很热烈,三天就晒好了红薯干,虽然样子跟母亲晒的红薯干差不多,但是吃到嘴里却真的不那么甜,没法回甘到心里。
跟嫂子聊起为什么我晒的红薯干,没有母亲晒的红薯干好吃。嫂子说红薯这个季节回种,不是晒红薯干的时候。时光一下子拉回了很多年前,看伯伯下红薯种,剪红薯苗,栽红薯,挖红薯,收红薯,挑红薯,犁红薯地,我捡红薯……母亲洗红薯,蒸红薯,切红薯,晒红薯干,我偷尝红薯干……
原来沉淀的岁月,就跟记忆中红薯干一样,甘甜,有嚼劲,回味无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