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 个月后我去上班,上班第一天下午,科里一名女医生就被患者打了。我当时已经没有了愤怒,只有说不出的悲怆和苍凉。 不久医院安排我值夜班,我拒绝了。那时我有个后遗症,害怕身后有人,一定要将病人和家属置于自己视线之内。图片来源:图虫创意
2014 年,我调动到体检科,感觉安全多了。
当时我希望医院能出头把这件事解决,最起码要把官司打完,但这事对于医院来说已经结束了,变成了我和凶手的个人恩怨。
我开始自己找律师打官司。我的代理律师李惠娟曾代理过多起伤医事件,她没有收费,搭进去不少精力、时间和金钱,我自己就更不用说。
我打官司不为钱,民事赔偿我只要求赔一块钱,但是这事一定要有个说法。
2013 年 5 月 21 日,北京市西城区法院判处吕克福有期徒刑 13 年。
这在当时算是打了个胜仗,凶手称自己有精神疾病,如果不是李惠娟律师收集了充分的证据链,很可能凶手就被无罪释放了。
我一直说不恨凶手,这是真的。好比一个十字路口,各个方向同时亮起绿灯,四面八方的车同时开动,撞在了一起,不明真相的司机互相指责。
但其实谁都没错,错的是信号灯,是规则。
再比如,古罗马斗兽场上的角斗士,他们互不相识,相互厮杀,难道他们就应该相互仇恨吗?难道不应该仇恨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吗?
凶手和我都是受害者,都是制度的受害者。制度的不合理造成了很多医患矛盾,这是基层医生无法解决的。
那位曾给他看过病的耳鼻喉科医生,一直觉得对不起我,好像我替他挡了一刀。其实他没有什么好愧疚的,凶手的刀是扎向体制的,并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人。
2012 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了,多数时候我会选择性遗忘这件事,把这一段跳过去,就像没有发生一样。
我在单位对此避而不谈,大家也都挺回避的。平时我出去玩,拍照片发朋友圈,会有一堆人来点赞,但是遇到伤医事件,我发朋友圈那么多文章,医护人员没几个来点赞的,倒是一些社会人士、亲戚、朋友等非医务人员会来评论。
大家的心态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原本我也只是急诊科一名普通医生,想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。
但是遇刺后,我觉得就像鲁迅说的,学医只能拯救一小部分人的身体,拯救不了全部中国人的精神,我开始有一种「我以我血荐轩辕」的责任感。
这么多起伤医事件,杨文绝不是最后一个,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杨文。如果我这种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人都保持沉默,还有谁更适合替一线医护人员发声?
如果没有人发声,就不会有什么改变,结果将会怎样?
一起伤医杀医案的结果,是众多医生的离去,医学院校考生报考质量和数量的下降,最后是整个社会医疗资源的流失,老百姓终将为此买单。如今,恶果已经显现,比如各地儿科医生紧缺,我们医院也取消了儿科病房,因为没有医生。我人微言轻,我的呼吁可能解决不了医疗体制的根本问题,但是既然不治根,那能不能治表?能不能先有一些改善?把医务人员的人身安全纳入各级主管责任人政绩考核中,实行出事就地免职制,我想医务人员的安全状况会大为改观。● 在医院建立强制的安检制度。2012 年出事之后,几部委曾联合发文,要求医院必须加强安保,二级以上医院须有警察派驻医院。但直到现在绝大部分医院没有警务室,更没见到警察。如果不能入驻警察,强制的安检制度是否可以推行?● 建立政府层面的医闹黑名单制度。将黑名单和个人信用挂钩,医务人员可以对这些人说不。这样一来,个人的违法成本加大大增加。● 卫生主管部门可以设立一个专门的部门,以预防医疗暴力,针对突发事件。● 希望医疗机构和媒体停止评比「最美医务人员」之类的活动,这是对医务人员的捧杀,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道德绑架。医生只是一个职业,没有什么营生值得付出生命。● 禁止医务人员参与催缴医疗费用的过程,很多矛盾是因此发生的。● 禁止以任何形式对受到威胁的医务人员进行劝阻,施加压力。很多医院都是和稀泥,甚至逼迫被威胁的医务人员就范。像杨文这种已经和患者家属发生冲突并上报过上级单位的情况,如果有一整套应急预案机制,相关部门马上介入,协调处理纠纷,及时解决问题,就不会出现悲剧。● 对于上岗前的职工进行防暴教育,各个科室建立医暴预警机制。比如交班的时候,可以把有无特殊人员,有无发生医暴等情况的可能记录下来,作为交接班制度。● 在科室安装能够直接接到属地派出的一键报警装置,在医务室配备防止暴力的隔离屏障和器械,包括防狼喷雾剂之类。